2014年5月18日以前,陈光琴很乐意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
她丈夫罗昭义在綦江区郭扶镇人大工作。每天清晨,他就会骑摩托车下村,常常深夜才驾车归来。
可是,5月18日以后,陈光琴却突然对摩托车响心生恐惧。
因为她知道,不管车声如何轰鸣,都唤不回她的丈夫了。
“57岁怎么了?我愿意干”
2012年,郭扶镇团结村党总支因软弱涣散被评为后进基层党组织。
镇党委决定派遣得力干部去担任村党总支书记,全程指导后进整顿工作。
可是,派谁去才好?
镇党委书记李锐平把镇里干部逐个想了一圈,脑海里蹦出一个身材高大、有些秃顶的身影。
他叫罗昭义,是镇人大办公室主任、副调研员。
李锐平找到镇人大主席李中明商量。
“就让他去,准没错!”李中明举手赞成。
他列举了三条理由。
一是处理基层突发事件能力强。“前些年,骑龙村两户村民发生纠纷,双方手持菜刀对骂。镇领导赶紧派他出马——才一天功夫,纠纷就解决了。”
二是具备后进党组织整顿工作经验。“2010年,安平村党支部沦为‘后进’,镇党委任命他为村党支部书记。两年后,安平村党支部就冲到全镇前列。”
三是处理基层顽固矛盾能力强。“安平村一个地灾点需动员附近农户搬迁避险,却因补偿谈不拢十年都没动。他只做了一个月工作就都搬了。”
李锐平心中暗喜,却仍然有一点不放心——罗昭义已经57岁且已改任非领导职务9年了,打这样的硬仗,他肯吗?
第二天,李锐平找罗昭义谈话。
“你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如果实在不愿意,镇党委不会勉强。”她说。
三天后,罗昭义答复:“服从组织安排!”
很久以后,李锐平才知道了这个答复背后的故事——
那天回家,罗昭义找妻子陈光琴商量。
“你都57岁了,还去受那累干嘛?”陈光琴不解。
“你懂什么?那是组织和领导信任我!”罗昭义的嗓门突然高了八度,“57岁怎么了?我愿意干!”
“他当过六年兵,认死理,不服输——驴脾气一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陈光琴知道丈夫劝不转了。
“群众办事找不到干部,要骂娘!不光骂娘,还要骂党和政府”
文仁芳是团结村村医。她丈夫在外承包工程,一家人日子过得挺滋润。
2012年11月初的一天,罗昭义突然造访她家。
“我来请你出山——代理村主任!”他说。
文仁芳懵了。
“你事业有成,责任心又强,村里需要你这样的能人来服务……”罗昭义微笑着说。
听他说得有情有理,文仁芳点头同意。
罗昭义又如法炮制,找来了邵正荣、娄志刚两位能人,分别代理村计生专干和村会计。
至此,团结村村支“两委”实现了“换血”。
为何“换血”?
“团结村党总支被评为后进基层党组织,首要原因就是村干部不团结——选任村里能人当‘村官’,重组村支‘两委’班子,就是后进整顿第一步。”罗昭义向镇党委汇报。
“去年农历十一月七日。”直到今天,文仁芳仍然清晰记得这个日子。
这天既是她的生日,也是村后进组织整顿工作会召开的日子。
会上,罗昭义给全体同事作动员。
“全镇都知道,我们团结村不团结!”
“因为干部不得力,村党总支成了全区‘后进’,丢脸!”
“群众办事找不到干部,要骂娘!不光骂娘,还要骂党和政府!”
…………
言毕,在场众人脸红心酸。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从自己开始改变!”罗昭义继续说道——
“第一,遵守轮班坐班制度。”
“第二,接待群众必须热情。”
…………
从此,一个“老人”和一群“菜鸟”握成了“拳头”。
“群众需要什么?我们又能帮他们做些什么”
到了团结村以后,罗昭义花了7000元钱买了一辆大马力摩托车——买车钱和油费自己掏。
“团结村地盘更大,离场镇更远,路更难走。”他说。
接下来6个月,他驾着摩托车跑遍了全村546户农家,也得了一个绰号:“铁驴”书记。
“你都快60岁了——还这么折腾干嘛?”有人不解。
“搞基层工作,首先要弄明白两个问题——群众需要什么?我们又能帮他们做些什么?”他回答,“不深入走访,啷个晓得群众需要啥子?”
密集走访之下,“群众需要什么”浮出水面。
2013年,娄清15岁。
他的家在团结村2组,是一栋垮了半边的危房。
娄清小时候,父母离了婚,他跟着父亲生活,近年父亲因肺病丧失了劳动能力,父子俩吃饭成了问题。
娄清绝望之际,罗昭义走访到他家。
“我帮你们干两件事——一是替你们申请低保,二是帮你们争取政策重修危房。”他说。
娄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娄家父子真的领到了低保金。又过了一个月,罗昭义和同事们协调来了资金,为他们修了两间新房。
搬进新家那天,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2013年,七组村民陶荣秀生了重病。因为没钱,她一直不敢到医院治疗。
罗昭义听说后,当即给陶家送来300元钱。
“你先去医院,再有困难及时跟我说。”他把钱塞到陶荣秀手里。
娄方金是团结村三组村民。他用全部积蓄盖起了一栋楼,想经营“农家乐”却再也无钱投入。
“‘清水房’怎么吸引游客?”罗昭义闻讯,就把自家太阳能热水器、音响、影碟机“拆”到了娄方金家。
…………
听到这些消息,一些村民起初不相信。
“他傻呀?”有人说。
“当官不为民做主,才叫傻!”对这些评价,罗昭义如此回答。
随着这样的消息不断冲击乡亲们的耳膜,人们对村干部的看法开始一点点改变。
“流点血,换条路,划算”
2012年12月,团结村七组,时任组长郭永华接到一份“苦差”。
一连三个月,他天天跟罗昭义走家串户,动员村民参加村里的“一号工程”——茶铜公路升级。
这条横穿团结村七组,连通茶婆婆、铜鼓殿、新民水库一线的村级公路因没有硬化,严重影响群众出行。
公路为什么不硬化?
“原因有二:一是部分村民激烈反对,不愿流转土地修路;二是成本太高,村里没钱。”郭永华说。
这使历届村支“两委”只能望路兴叹。
罗昭义却不信这个邪。
2012年年底,他骑上“铁驴”,天天往七组跑——挨家挨户动员。
令狐昌进是反对修路者之一。
一天,罗昭义上门当起“说客”——
“修路对大家都好——难道你不从路上过?”
“现在有区委、区政府支持——这次机会错过了,以后想再修就难了!”
“你不配合,其他乡亲都会记恨你!”
…………
一席话,让10年都未曾动摇的令狐昌进成了修路支持者——三个月里,和他一样的“反对派”竞相倒戈。
罗昭义又跑到区政府游说,争取政策。
很快,区交委批复了工程资金400万元。
2013年1月初,团结村瑞雪飘飞。
茶铜路工地上,罗昭义驾着摩托车,往来奔忙。
寒风扑面。罗昭义双手很快被冻僵,连人带车冲下了路基,摔得头破血流。
他到镇医院缝了针,很快又回到了工地。
当他头裹纱布再次出现时,工地上的干部群众无不动容。
“罗书记,回家歇歇!”有人劝。
罗昭义忍着痛,竟然开起了玩笑:“不用!流点血,换条路,划算!”
一个月后,茶铜公路顺利完成硬化。
好消息传来,村民郭先华声音颤抖:“30年了,我买肥料都是靠背!现在好了,肥料可以搭车回家了——感谢罗书记,他是我们村的‘活焦裕禄’!”
2014年上半年,在全镇22个村(社区)党组织测评中,团结村党总支名列前茅。
“等两年我退了休,我们哥俩就天天爬山”
2014年5月18日下午,郭扶镇三塘村党支部书记邓世全拎着相机,跨上“铁驴”,准备到团结村和罗昭义汇合。
他俩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同时也是挖掘郭扶历史文化的搭档。
2013年,两人一起参与了《郭扶历史文化丛书》的基础资料收集工作。其间,他们发现:郭扶保存有大量古代少数民族“僚”的遗存。
“未来,这些文化资源就是旅游资产!”罗昭义嗅到商机。
从此,挖掘整理僚文化成了他的主要工作之一——相继发现了巨乳女神、神蛙等大量僚文化遗迹,将郭扶可上溯的历史从300年前推到2000年前。
在罗昭义和同事们努力下,郭扶成为市级历史文化名镇,区委、区政府也提出了打造“南平僚文化主题公园”文化旅游项目。
对这项“分外”工作,罗昭义乐此不疲。“等两年我退了休,我们哥俩就天天爬山!”他曾这样对邓世全说。
然而,这份憧憬成了永远的遗憾。
跨上“铁驴”,邓世全拨打罗昭义的电话。
“他正在医院抢救!”电话那头,传来陈光琴焦急的声音。
罗昭义准备和邓世全汇合时突然腹中剧痛,倒在“铁驴”旁边。
当天下午,罗昭义被送到重医附一院。
经检查,罗昭义腹中有疑似直肠癌的肿瘤,且肠道已经穿孔。
罗昭义一直有便血的毛病。他以为是痔疮,没放在心上。
不久前,他打算到区医院做体检,可因为工作太忙,就搁下了。
5月19日凌晨,罗昭义手术失败。
在家属坚持下,他被送回郭扶。
回到郭扶后,一直昏迷的罗昭义突然睁开眼睛,向在场的亲人和同事挤出笑容。
一次、两次、三次……挤出三次笑容后,罗昭义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是在用笑容向父老乡亲告别。”李锐平声音颤抖。
消息传出,大批群众自发前来吊唁。
三天后,在外地上学的娄清惊闻噩耗。
今年初,父亲娄忠发去世,这个坚强的男孩哭了一场。
听到罗昭义去世的消息后,娄清再次泪如雨下:“今年,我失去了两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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