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前左一)为村民讲解漏电保护器使用知识。国网重庆市电力公司供图
青山巍巍，银线绵延。去往涪陵区珍溪镇的蜿蜒村道上，一行记者都显得心情沉重。
前往的目的地是国网重庆川东电力公司珍溪供电所。2021年7月14日，48岁的供电所所长刘军，在办公室面对窃电用户罗某某的威胁，坚持原则，毫不退缩，在毫无防备情况下被刺数刀，永远倒在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上。
2月28日，刘军获评2021年度“感动重庆十大人物”，颁奖现场，不少人泪湿沾巾。
英雄已逝，8个多月后，记者到供电所回访，1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桌椅东倒西歪，四处散落着办公文件、生活用品，以及一盒盒未曾服完的药品，一眼可见当初现场搏斗的惨烈和悲壮。
“他有比较严重的高血压。”陪同的国网重庆川东电力公司党建部主任张颖，看着掉落在一旁的最新病例诊断报告说。在他手里，紧紧拽着一本刘军生前的党员《思想汇报》，翻阅内容，其中一段这样写道：“在工作中，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力量和智慧是有限的，需要我们当代广大的人民群众和党员同志，无怨无悔地奉献出自己的力量、智慧，直至生命。”
“他用生命兑现了自己的入党誓言”
刘军生前所用的办公桌上，两株他喜爱的盆栽已经枯萎。推开门，睹物思人的周勇，瞬时眼眶红润。
“你在忙啥子，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那晚反窃电时查处的当事人过来了，和他好好谈一哈，莫留下心结。”
“好的，几分钟后就到。”
时间回溯到出事当天下午，接到刘军电话，几天前和他一起现场查处窃电违法用户的同事周勇，在供电所院坝里领完劳保用品回到自己办公室，就急匆匆往楼上赶，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却是刘军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
周勇左手腕，一个长达10多厘米的刀疤让人触目惊心，右手腕以及身上还有多处伤痕。“推开所长办公室的门，我就看到了嫌疑人行凶的场面，本能地就冲上去夺刀。”周勇已经记不清，这些伤具体是怎么留下的。
“如果我早上去两分钟，可能就不会是这个结局。”接受记者采访时，身心受到重创的周勇，因为一直失眠，声音依然沙哑，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表达的内容。
“他用生命兑现了自己的入党誓言。”刘军是2019年3月到所里任职的，在供电所同事何小群眼里，这个新来的所长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每次去反窃电现场，他都会把手机关了，等用户签字确认，他才会重新打开手机。”何小群红着眼解释，“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担心处置过程中，有人来说情，影响查处的客观公正。”
2021年4月才来所里上班的陈华，一直忘不了刘军的“热心肠”。“我以前不务正业，先后换了四五个供电所，来这里后，刘所长给了我很多人文关怀。”陈华说，“刚来所里，我想在外头租房子住，但所长不同意，坚持让我住在所里，就怕我再次沾染上不良的社会习气。”
为了拴住陈华的心，刘军还当起了“红娘”，把镇上饭店认识的一个姑娘介绍给他。“知道我家生活困难，所长特意安排我的女友到供电所食堂做饭，干老本行，有了一份稳定工作。”陈华有些哽咽。
“一个普通的心意，我要欠下一辈子”
江水东逝，哀思绵绵。
地处武陵山，扼长江、乌江交汇要冲的涪陵是有名的榨菜之乡，三月里，正是青菜头收割最忙的季节。去往紫竹村的路上，四处可见田间地头忙碌的菜农。村里加工青菜头的重庆涪陵区八方客食品厂工作人员蔡德华听说记者要到厂里看看，自己驱车风尘仆仆地从县城赶了回来。
“为我们小微企业服务，刘所长一点都不含糊。”蔡德华说，厂子所在的冉家湾一共有三家小微企业，同时还有20多户居民，这里以前一直没有变压器，厂子开了10多年，电压一直不稳，无奈只能用柴油机发电维持运转，费时又费力，夏天能用上空调都算个奇迹。
“刘所长到供电所上班后，我去反映一次，事情就得到了处理。”获悉企业用电“卡脖子”的难题后，刘军当场承诺，“三天内一定到厂里看看。”
刘军(右一)帮助村民收割青菜头。国网重庆市电力公司供图
“电压还不到200伏，怎么带得动机器？”2021年4月，赶到现场对农网进行实测后，刘军让企业抓紧提交申请表，不到4个工作日，手续就办理结束。随即，10多名电力工人加班加点免费着手安装一台400千伏安变压器。
“他是切切实实在为企业着想，基本上每天都会到现场指挥。”看着电力工人整天蹲在田坎上吃盒饭，蔡德华既佩服又心疼，几次提出自掏腰包请大家撮一顿伙食，都遭到了婉拒，刘军的理由是“公司有规定”。
“出事那天，开救护车的司机和我们很熟，获悉刘所长受伤后，我门第一时间就给司机电话，想去医院看望一下，谁能想到，救护车在中途，人就‘走’了。”说起这个，蔡德华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心意，我要欠下一辈子！”
斯人已逝，精神长存。“他是个很有激情的人。”国网涪陵供电中心党总支书记秦智勇说，“到供电所工作后，他就以所为家，在一线扎下了根。”
“营业厅装修好，要摆几盆花，他都要自己去选，还视频问我‘放在哪里好看’。”秦智勇说，这人工作太仔细，平日里觉得他“很难缠”，而今，没了这些“骚扰”，自己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生前，为了帮助一些孤寡老人收割青菜头，刘军在这个季节，会把党支部活动延伸到田间地头，带着党员干部和普通员工，到农家帮忙抢收，同时开展劳动竞赛。“他人虽不在了，这个工作还得有人接力。”秦智勇道，“几天前，我们还如期开展了一场乡村振兴帮扶活动。”
“多好的孩子，但愿他今后不要再这么辛苦”
刘军年迈的父母，至今还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上楼没有电梯，得步行爬几层楼高。
“他去供电所不久，就遇到疫情，回家较少，但三天两头都要打电话给我们问好。”77岁的母亲况淑惠患有糖尿病，一开始只是念叨孩子，“以前也遇到过危险，有一次入户查窃电，被几个人堵了，最后报警才解了围。”
刘军(左九)为村民讲解安全用电知识。国网重庆市电力公司供图
“刘军从小就很能吃苦。”况淑惠说，自己以前在粮食部门上班，工作中因为农药中毒，在47岁就提前退休，“那时候孩子可以顶班，可娃儿喜欢子承父业，选择了电力公司。”说到这里，老人第一次眼眶红润，“我以前是单位的‘三八红旗手’，领导和同事们都很喜欢我……”原本口齿清晰的老人，泪水在眼眶直打转，愣是没有流出来，但是嘴角已在发颤。
记者一时语塞，深知老人的内心苦楚，有那么一刹那，她肯定是希望儿子当初能进入自己所在单位的，但这位坚强的老人却强忍着不能说出口。本想伸手给老人递上一张纸巾，但又怕这一举动，让老人情绪失控，泪水决堤。
眼前的这位老母亲，至今清晰记得1994年刘军在上班第二年的一个工作日常。“有一次下雨，娃儿从外头回来，一身湿透，就像个泥巴人。”况淑惠看着娃儿的样子，很心疼，但却鼓励说，“幺儿，工作中是得吃些苦，人到世间来，就是来打拼的。”
“在单位一定要和大家搞好关系，不仅是领导，更要跟员工打成一片。”其身正，不令而行，况淑惠一直这样教育孩子。“就这么突然没了，多好的孩子，但愿他今后不要再这么辛苦！”说到这里，这位老人终究没能忍住泪水，哽咽起来，“刘军一直没有忘记我们的教育。”
忠孝不能两全，去年5月份，刘军的父亲在重症监护室住了3天，几近昏迷，因为工作，他一直未能到医院守护，但千方百计让媳妇到床头尽孝。“我们刘军真的是个好儿子，我们不怪他……”想着85岁的老伴也是一身病痛，况淑惠再次悲从中来，第一次抽出纸巾擦起泪花。
“他对领导和同事都很好，也都很真心。”老人至今还记得儿子7月6日反窃电归来，8时1分在朋友圈发出的微信：“天亮了，虽然熬了一个通宵，但收获满满的。感谢我的兄弟们，有你们真好！”
……
眼前的老人彻底泪崩。一旁陪同坐着的亲人，只能默默流泪，害怕影响老人的情绪，都强忍着不敢出声。整个采访，无法拍照，无法笔记，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听着，就这样静静地去感受老人眼中的优秀儿子。
采访结束，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送客，一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阿姨腿痛，就不要送了。”记者劝道，但老人不肯，依然挪着步，艰难地往门口靠近，向大家作别。
电网出卫士，江畔埋忠骨。
步行下楼的一刹那，记者脑海中不停闪烁着采访中看到的一个手机画面，在供电所建的一个近200人的微信村级服务群里，很多用户获悉刘军因公殉职的消息，在线上密密麻麻的留言：刘所长，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