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的那个冬天,儿子呱呱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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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9-17 17:23

【墓志铭】廖大利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我们的亲密战友许子卓、(廖大利,编者注)等三十七位同志,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在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两个司令部决战的关键时刻,为了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保卫国防工厂,保护厂革命群众的生命安全,于一九六七年八月的护厂斗争中壮烈牺牲了。

重庆红卫兵廖大利生前照片。 澎湃资料

廖大利去世后,家人在其墓碑前留下合影。 澎湃资料

廖大利生前的获奖证书。 澎湃资料

廖大利在恶补文化的同时,还努力朝着组织靠拢。职工夜校期间,他加入共青团。 澎湃资料

工作之余廖大利就到夜校上课学习。到去世前,原本目不识丁的他,已勉强能写日记。 澎湃资料

家庭的贫困,让廖大利在空压厂工作期间非常节约。 澎湃资料


        关于父亲的印记,47岁的廖兵只能通过照片和母亲的描述去拼凑,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廖兵的父亲叫廖大利,在儿子还有四个月就要降临人世时,他却死了。那年,他只有21岁。

廖大利的老家,在重庆市荣昌县凉坪村,这里属西部山区地带。他们一家,兄妹共5人,廖大利排行老二。

贫穷的家庭条件,阻碍了廖大利迈进学校的大门,但上天却赐予了他优于常人的身体条件。在他14岁时,他的身高就将近1.8米。

由于家里兄妹较多,贫穷的家庭环境需要除耕地之外的途径去改变。廖大利14岁这年,改变家庭收人的机会来临,那年,位于重庆九龙坡区的国营重庆空气压缩机厂(以下简称:空压厂)在全市到处招工。

廖大利在招工处报名后不久,就收到到厂上班的通知。

到厂后,廖大利被分配到刨床13车间当学徒。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考核后,他才成为一名正式的刨床车工。

从来没上过学的廖大利,在工作期间逮到了一个学习的机会,空压厂开办有职工夜校。趁此机会,他工作之余就到夜校上课学习。到去世前,原本目不识丁的他,已勉强能写日记。

廖大利在恶补文化的同时,还努力朝着组织靠拢。职工夜校期间,他加入共青团。业务和政治上的优异表现,让年纪轻轻的他被委任为15车间小组长。

厂里的同事看他能吃苦、做事有恒心,就牵线搭桥把朋友的女儿郑少珍介绍给廖大利。

郑少珍还记得她和廖大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年她18岁,廖大利比她早出生一年。

相亲见面那天,郑少珍和母亲一起去的。她打量了一番廖大利,觉得人蛮帅的。就悄声问母亲:“妈,你觉得要得不?”

“看人还是看得起,耍起嘛。”

在得到母亲的肯定后,廖大利和郑少珍的恋情正式开始。

那是一段纯真的恋情。

郑少珍说,那时谈恋爱男女双方都比较单纯,也比较保守,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勾心斗角。

走进廖大利的生活后,郑少珍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勤俭节约的人。她说,家庭的贫困,让廖大利在空压厂工作期间非常节约。那时候,他一个月的工资有38元左右,但每月发工资后,他都会给母亲寄去10元钱。

平时,廖大利也会将自己的钱包交给郑少珍,因为家就在空压厂旁边,廖大利出门身上几乎不带钱。厂里每月发的5块多钱奖金,廖大利也是如数上交。

在交往两年时间后,1967年的元旦节,郑少珍和廖大利喜结连理。

他们结婚的前一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开始席卷全国。郑少珍说,那时,廖大利正在申请入党。文化大革命的到来,让他觉得应该好好表现,廖大利对妻子说,我们“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不保卫,要是搞垮了囊个(义同‘怎么’)办?”

于是,他第一时间投身于派系斗争中。

空压厂占绝对优势的是八一五派,他们的组织被称为“空压厂八一兵团”,廖大利顺大势加入。

由于只读过一段时间夜校,文化程度不高的廖大利虽积极参加派系,但他并不热衷于武斗,即便是最简单的贴大字报,他也不参加。

但是随着枪械的使用,武斗形势陡然升级后,空压厂也开始传出“反到底派”到处抓人的消息。这让单独居住在厂外的廖大利感到担忧。那时,妻子郑少珍已怀孕三个月。

为确保人身安全,廖大利住到空压厂宿舍。

廖大利出事的前几天,他的岳母做了个怪梦:梦中,廖大利的脚挂在树上,而地上也掉落着廖大利的脚。

听到这个有些不祥的梦兆,郑少珍答复说:“妈,你乱说。”

嘴上虽这样说,1967年8月2日这天,心感不安的郑少珍挺着肚子来到空压厂,找到廖大利。

她看到廖大利完好无损,中午,夫妻俩在食堂吃了一顿南瓜煮汤。但郑少珍没想到,这顿饭竟成夫妻二人的诀别。

饭毕,突然有枪声传来。

事后,郑少珍才了解到,那几天,恰逢谢家湾建设机床厂反到底派攻打空压厂。重庆建设厂前身,是两广总督张之洞在汉阳兵工厂,抗战期间迁至重庆。它是中国近代24家军工企业之一。

“我出去下,看哪里在打枪。”廖大利边说,边往外走。

郑少珍劝告说,“这么吓人,还是不要去了。”

“打枪都是朝天上打,不打人的。”廖大利试图让妻子宽心。

听到这样的说法,郑少珍也不再阻扰。

出门后,廖大利碰到厂里工友叶盛世,那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还没女朋友。

两人结伴朝着响枪的地方走,途中,另有王景瑞、袁迁两名工友一路随行。

廖大利四人一路摸索过去发现,打枪的地点,在公路对面的空压厂俱乐部大楼。

公路与俱乐部大楼间,隔着一段台阶和一个大操场。

四人过了马路,顺着台阶上行,而后趴在台阶上观察操场和俱乐部大楼的情况。

安然无恙的状况,因为叶盛世的一个举动打破。趴在台阶上的他,突然站了起来。

“哒哒哒”空压厂俱乐部大楼里的机枪响起,叶盛世应声倒向操场。

看到叶盛世中枪后,廖大利急忙上前抢救。王景瑞、袁迁事后向郑少珍回忆说,当廖大利跪着抱起叶盛世,正打算起立转身回头时,机枪声再次响起。一梭子弹斜着从廖大利的头上穿过。抱着叶盛世的廖大利,也栽倒在地,两人当场死亡。

因为郑少珍个性较强又怀孕在身,厂里一直瞒着廖大利去世的消息,直到遗体开始腐烂才被迫通知家属。

“听到消息,我差点疯了。哪里找对我这么好的男人?”郑少珍说,由于自己当时只有20岁,空压厂很多中年妇女都劝她,“才(怀孕)3个多月,不要了,还可以像姑娘一样嫁人,不然带个娃儿麻烦。”

这些“好意”被郑少珍拒绝了,她认为,“他又没做坏事,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不结婚就是了,一个人也要把娃儿养大。”

在廖大利去世的那个冬天,儿子廖兵呱呱坠地。在廖兵懂事后的每个清明,郑少珍都会带着儿子去墓地看看,也给儿子讲讲他的父亲,更多的是讲他父亲的好。

看着别人一家其乐融融,郑少珍会说,“划不来,还是一家人快快乐乐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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