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父母提供的女儿近照。
十四岁的李玉(化名)是重庆市第十八中学的一名初三学生,12月10日晚,在结束人生最后一场考试后,她从教学楼四楼一跃而下。
在和母亲最后一次通话中,李玉说:“妈妈,我害怕,妈妈,我好怕。”害怕的原因是她在当天的英语测验中偷看了手机,而班主任告诉她,会在全校通报她作弊的事情。
12月10号下午,初三年级进行了一次英语半期测验。考试中,李玉用手机偷看英语单词,而这一幕被监考老师发现了,她的手机被当场没收。
当晚,同学发现她情绪很不对劲,便通知了班主任。但当班主任找到她时,她已经从教学楼四楼坠楼身亡。
作弊被发现后偷抹眼泪 与生母通话“想跳楼”
12月10号下午,是重庆市第十八中学(以下简称十八中)初三年级英语半期考试的时间,李玉和其他同学一样,走进考场进行英语测验。但在考试中途,李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悄悄看起来,这一幕被监考老师收在了眼底。
“监考老师当时就走过去,收走了李玉的手机,放在了讲台上,并示意大家继续考试。考试结束后,监考老师看到李玉情绪不太正常,拿着纸巾擤鼻涕抹眼泪,但当时没有过去安慰,而是告诉了李玉班主任整件事的过程。”十八中校长助理袁永忠对澎湃新闻()说。
当晚8点37分,李玉母亲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电话中班主任说孩子在考试中作弊,情况很严重,会在全校通报这件事情。李玉母亲本想马上赶去学校,可老师说明天还有几场考试,暂不处理这件事,让李玉父母不用过来。
和班主任通完电话后,李玉母亲接到了李玉用同学手机打过来的电话。电话中,李玉对母亲说道:“妈妈,我好怕,我害怕,要真是那样,我想跳楼。”而当时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十四岁的女儿说的并不是戏言。
和女儿通完电话后,李玉母亲担心女儿的情况,又给班主任打了次电话表示想去学校看望女儿,班主任让李玉的父母不要过来,因为要“冷落”一下她,并提出李玉有早恋的倾向,“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证据”。
就在打完电话不到两小时的时候,李玉父母接到了让他们震惊的消息,李玉跳楼自杀了。“就在他们教学楼四楼的走廊那里,我们赶去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四层楼,十七米高啊。”李玉父亲泣不成声。
李玉父母的这一说法得到了袁永忠的印证。
袁永忠说,考完试后李玉的情绪就很不正常,班主任收到通知后就去寝室找她,没找到人,最后接到电话赶到事发地点时,李玉已经出事了。有一个同学称当时离李玉有五米远的样子,一直劝她不要跳,可是她不听。
而李玉坠地后说“救救我,我不想死”,但她最终因肋骨断裂刺穿心肺,不治身亡。
李玉母亲告诉澎湃新闻,学校那边说李玉还在试卷背后写了遗书,但是这张遗书被派出所取走了,目前还没看到,“这大概是她留给我们最后的话了,派出所那边说要给我们,现在也还没给。”
澎湃新闻致电重庆市唐家沱派出所,其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采访必须经过发函程序,否则不能透露案件的信息。
在家性格开朗,死前让好友帮忙保管QQ
在李玉离开的这几天,她的父母精神几度崩溃,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如果早知道,我一定……”李玉父亲几乎没有力气说出话来,他小心地翻开钱包,拿出一家人的合照给澎湃记者看,照片上,女孩儿天真烂漫。
李玉的表姑告诉澎湃新闻,李玉父亲是家中独子,而李玉又是家中的独女,她就成了家里的“独苗苗”,她的离开让整个家庭失去了重心。不仅如此,伴随这个家庭悲痛的,还有另一个隐晦的秘密。
“孩子的妈妈已经不能生育了。当年孩子妈妈因为身体原因,很难怀孕,吃了好几年的中药才怀上,后来生产后又患上子宫肌瘤,就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你现在可以想象,李玉的死对这个家庭是多大的打击,以后家还能是家吗?”李玉表姑说,“家里情况也还可以,几乎不会让她受委屈,家里好几套房子,以后能给谁?”
李玉母亲告诉澎湃新闻,李玉初三开始在学校寄宿,自己每周三都会给李玉送去家里的菜和汤,但最近几周因为要照顾医院的奶奶,所以没时间去给李玉送菜,但是李玉并没有表示出不愉快,每周末回家还是开开心心的。
另一位在场亲戚说:“孩子平时的成绩还可以,中等偏上,学过拉丁舞,性格也很开朗。我根本不相信这么开朗的孩子会走上这条路。遗体现在还在冰棺里,孩子才十四岁!我们怎么舍得火化她!她妈妈已经跟疯了一样。”
在李玉的灵堂前,家人用椅子板凳简单摆了一下,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在李玉去世的这几天,包括七十岁的爷爷都几乎没有合眼。“奶奶还在住院,根本不敢把这个消息跟她说,她怎么承受得了。”李玉母亲用力抹下自己的眼泪。
澎湃新闻在殡仪馆也见到了周末给李玉补课的刘老师,他在每周日上午为李玉辅导数学。
刘老师说:“今天她没来补习,我就打电话给她爸爸,才知道她出事了,真的不敢相信。”在他眼里,李玉的学习态度很好,就是有点懒,是个文静的小姑娘,很喜欢和老师交谈。前段时间,李玉还跟他炫耀新买的动漫手办。
澎湃新闻从李玉同学提供的QQ状态截图上看到,10号晚上8点47分之后,李玉在QQ空间连发了三条状态,第一条写到:“这个QQ号以后我不会再登陆,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知道也许我以后看到这样的话会很后悔,但是我没办法面对我现在的生活,我想脱离它。这个号的密码是……贝爷(李玉在校的好友)请保管我的号,我现在很害怕,但是我已……”在这条状态底下,有同学问她在哪儿,她回复“走了拜拜,记得明天做清洁”。
紧跟着,她发布了“如果不想看到一个死人的号请双删我谢谢”以及“再见”两天状态,好几个同学回复她称“求你回消息啊,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而她再也没有回复。
而在李玉出事前的几天,她还发表状态说“今天天气真好~”并附上一张阳光下的书桌图片。
网传学校多次发生跳楼事件 校方称每周都有心理辅导课
重庆市第十八中学是重庆市江北区重点中学,已创办六十多年,澎湃新闻在其官网上看到其办学理念是“为每一位学生的未来服务”。
12月14日下午,澎湃新闻在重庆市江南殡仪馆,也就是李玉的灵堂前遇到了十八中的部分老师。澎湃新闻从老师及家长处得知,李玉并不是该校第一个选择跳楼自杀的学生。
“前段时间有个学生也跳楼了,不过不是在学校,是在家里,因为那一次跟学校没什么关系,我们也没有过多了解了。”在十八中任教的游老师说。
李玉父母称,他们从别的家长那里得知,10月份也有一个学生跳楼,不过万幸是从二楼跳下来的,没有死,摔断了胳膊,“这些消息都封锁了,哪有人知道。”
在该校的百度贴吧中,网友“mrjeb”发帖说:“我在十八中呆了这么多年,每年都有人跳楼,还从来没有这么闹事儿的,这一次……”而该吧吧主“Armani”在李玉出事后发帖称:“关于昨天的事情不要再发帖了,发一个删一个封一个。”
对此,十八中学校办公室主任廖家勇表示:“李玉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跳楼自杀的学生,我是2008年进来工作的,这些年是没听说有的。”
袁永忠告诉澎湃新闻,学校每周都会有心理辅导课程,还有心理健康咨询室,一向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游老师也表示,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每天都有老师在,学生可以去咨询。对此,李玉父母摆手摇头,“没有,孩子根本没上过。”
廖家勇称,2013年2月,为遵循“拓展优质教育资源”的政策,十八中正式启用在重庆市铁山坪修建的新校区,并安排初三、高三、国际班入驻该校区。区别于老校区的走读模式,新校区采取封闭式寄宿制制度,那里环境清幽,适合学习,受到的社会干扰很小。
对于学校的这个说法,李玉父母无法认同。他们认为,孩子初一初二年级在老校区走读时,学习和性格都挺好的。初三变成寄宿制后,又换班主任,肯定存在不适应。
而袁永忠表示,很多家长不仅不认为铁山坪校区偏僻不好,反而很喜欢很高兴,因为这样的环境对孩子学习有好处,很多家长因此慕名而来。
李玉父母:不要再让其他家庭“失独”
十八中校长助理袁永忠说,李玉去世后,家属在学校附近的唐家沱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也已经去学校调取了录像,找了当事的老师、同学去录了笔录。日前派出所已经在校方和家属面前进行了口头通报,希望双方协商解决这件事。学校方面也希望择机能够和父母协商解决。
对于学校提出的协商解决,李玉父母表示不能接受。
李玉母亲说:“他们先说赔20万,后来变成四十万、六十万……可再多的钱能换来孩子的命吗?他们就只知道谈钱,难道我孩子死在学校,他们道歉总得有个吧?我们要的是学校的态度,孩子已经没了,如果他们不拿出措施来,以后还会发生,我们不想再让其他无辜的孩子走上这条路了。”